以戴名世、姚鼐等为代表的桐城派,主宰文坛二百余年,究其因,重要的一方面不能不说是“取径端而立言正”。此于书法亦然。书法要“取法乎上”,我更说书法要“取法乎正”。取法不务正,而取径于偏门左道,以惑世于一时,不过自欺欺人而已,“计日而见其败”,亦是必然。周国亮先生之书、印取法皆以“端”“正”为要,不取眩世惑众之姿。其篆法秦,取秦诏版、权量之变化与天真;隶法汉,兼及邓石如,取其厚重,又有与篆相参之意,实亦完白之衣钵;印章取意汉印,工整严谨,布局饱满,以端正示人,毫无取巧之意。
世人好言创新,仿佛只有世人聪明。或许古人之智并不见得逊于今人,而其于书艺之创造重视“水到渠成”,决不求其突变,一蹴而就。这是基于对书法有深刻的认识,书法几千年的发展自有其规律,并非几个主张、几项试验就可以改变其既定的轨道,持此观念者言其浮浅或不为过。周国亮先生从艺30余年,如今仍在做铺垫的工作。前几日拜读周永健先生文字,他认为其书法刚刚打定好基础,如老天爷许以生年,或许可以形成自己的风格。周永健先生并非只是谦逊,他对书法史和自己的书法均有深刻而理性的认识,所以不作狂妄欺世之言。周国亮先生深有同感。他说,仿佛人生有很多阶段,其境界或不可替代,更不可绕过。一个人从事书法实践,亦有诸多阶段,每个阶段都有要做的功课,岂可逾越一个阶段而直接到达下一阶段?譬如翻山越岭,靠的是脚步丈量,岂可一步而代数步?周国亮先生有此认识,也是基于他对桐城文论主张的理解。戴名世说:
非敢苛于论古人也,正所以爱古人也,爱古人亦所以爱来者也。(《与洪孝仪书》)
文章之道,未有不纵横百家而能成为一家之文者也。(《与何屺瞻书》)
欲上下古今,贯穿驰骋,以成一家之言。(《初集原书》)
拘牵规矩,依傍前人,曰:“吾学某,吾能似某。”寸寸而比之,铢铢而称之,然而未尝似我,即一一似之,而我之为我者尽亡矣。(《初集原书》)
戴名世这里说了三层意思。其一,今人要爱古人。古人有古人的高度,古人也有古人的局限,不可过于苛责古人的不足,而更应学习古人的优点,学习古人正是对未来负责。其二,学古应博、宏,要“纵横百家”,要“上下古今,贯穿驰骋”。只有这样才能雄视百代而成一家之言。其三,学古不是为了似古、拟古、摹古。不能只学规矩而不知变化,不能依傍前人而丧失个性。学古是为了树立自己的风格,学古是为了能超越古人而自立门户。这虽是文论,但对于学古书法又有何异?周国亮先生的艺术实践现在仍在积累期,显然现在说他的艺术已取得怎样高的成就或纯粹是溢美,但他对继承理解之深刻并付诸时日,其成就可期自不待言。
世人颇尚矫饰,以平实端庄为耻。而实际上,朴实之境岂又是那些非深于书者可以梦见?刘熙载说:
书能笔笔还其本分,不稍闪避取巧,便是极诣。“永”字八法,只是要人横成横、竖成竖耳。(《艺概·书概》)
纵观书法史,自有今体以来,书法皆以笔画为本,即使行书、草书亦当笔画清晰,忌其缠绕。而观当下之时风,定当要写得横不成横、竖不成竖,如果横是横、竖是竖岂不被人耻笑为“缺乏创新”?其忸怩造作成为风尚,真是令人有“斯文不再”的慨叹。周国亮先生为艺可谓“另类”了,因为其端守规矩,以平实质朴为尚。其制印无论材质是石是玉,皆以汉印为归,取其平正端方,雅洁浑朴。时风之笔画支离,空间零碎,号为创造,皆与他无关。其小楷与小行书亦复如此,耻于哗众取宠,而均以“横成横、竖成竖”的要求一以贯之。周国亮先生这种不慕时尚而以自然本分为依皈的追求亦与其对“桐城派”所追求的文风的理解有关。戴名世在《送萧端木序》中说:
盖余平居为文,不好雕饰,第以为率其自然而行其无所事,文如是止矣。
姚鼐说:
夫文者,艺也。道与艺合,天与人一,则为文之至。(《敦拙堂诗集序》)
“桐城派”之产生,本是针砭明朝之文浮泛空疏。明之“前、后七子”虽亦倡导“文必秦汉”,但全在模仿,株守古人,以艰深为尚,失却了“文以载道”的功能,亦失却了天然本真的文风。戴名世以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”为文风,重在自然,所谓“至篇终语止,而混茫相接,不得其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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